新冠之后，又一种传染病来势汹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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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2022注定又是个多事之年。
2022年5月，在西班牙、英国、葡萄牙、比利时、瑞典和美国等欧美国家，陆续出现了多起猴痘疫情。
世界卫生组织称已经出现人与人之间的传播。
这是一种新情况。
此前，猴痘是一种中非和西非地区的地方病。在非洲以外，基本只出现过感染猴痘病毒的零星病例。
感染原因是人和猴子等野生动物接触引发的，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社区传播。

◎ 2003年，因为接触宠物土拨鼠而感染猴痘的美国伊利诺伊州高中生。
图片来源：AP

而这一次，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，出现了以往被认为极其罕见的人际传播。
英国卫生安全局首席医疗顾问苏珊·霍普金斯（Susan Hopkins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，猴痘病毒已在英国形成社区传播，英国出现了没有非洲旅行史的感染病例。
英国卫生安全局在20日报告20例猴痘病毒感染病例后，又于23日公布了36例，总数达到56例。
此前，从未发生过如此多未接触动物后出现感染的情况。


而且，多个国家源头不明，没有非洲旅行史的病例中，大多数患者彼此没有联系。
这表明，已知病例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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猴痘，一种正在逼近的威胁？

猴痘病毒最早于1958年被发现。
丹麦病毒学家在实验动物食蟹猴水泡病暴发期间，首次将其从痘液中分离出来的，因此得名「猴痘」。
1970年，中非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发现首例人类感染猴痘的病例。
此后，在非洲地区每年平均都会出现一千例左右的确诊或疑似病例，但很少在非洲以外地区出现。
在非洲，猴痘病毒主要存在于中非和西非的热带雨林当中，主要流行的国家和地区包括塞拉利昂、利比里亚、科特迪瓦、尼日利亚、喀麦隆、加蓬、中非共和国、刚果共和国和刚果民主共和国。


按照地理起源，又可分为刚果盆地和西非两个分支。
其中，刚果盆地分支比西非分支的致死率更高。
根据世界卫生组织（WHO）的数据，如果不加以治疗的话，刚果盆地分支感染的死亡风险可高达10%，西非分支则低于1%。
科学家对一份2022年5月4日的病毒样本进行过基因测序，大体证实了这次爆发的病毒属于危险性更低的西非分支。
从病毒分类上来看，猴痘病毒与天花病毒、痘苗病毒和牛痘病毒，都属于痘病毒科正痘病毒属。
症状的相似，令人很容易将猴痘和已在自然中绝迹的天花病毒联想起来。

◎ 天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3000年前，由于疫苗接种的普及，成为第一个被消灭的传染病，但一些国家依然储备了疫苗以应付可能的恐怖袭击。
图片来源：britannica

天花病毒的致死率高达30%，且病势发展很迅猛。
与天花相比，猴痘要温和得多。
它导致的皮疹症状较轻，死亡率较低。
但对于免疫力低下群体，以及孕妇及幼童，却仍有致死风险。
因此，自天花根除后，猴痘被认为是人类最主要面对的正痘病毒。
WHO认为，目前猴痘的传染依然可控，人际传播可以被阻断。
但经过新冠这样的黑天鹅事件，关于传染病走向的预测，在公众心中恐怕会打上个折扣。
不过，就目前所知，猴痘跟新冠病毒之间，确实有一些重要的不同点。
首先，比起新冠，猴痘在传播介质上的要求更高，传播效率更低。
科学家们已经证实，这种疾病可以通过与感染者的密切接触，在人与人之间传播。
但是，猴痘不会像新冠那样通过空气传播，而是需要与感染者或动物长时间密切接触，需要脓液、体液、飞沫等介质来传播。
其次，与容易发生变异的RNA病毒——如新冠病毒和HIV病毒不同，猴痘是包膜双链DNA病毒，非常稳定，不易变异。
再次，在症状上，感染猴痘的最初症状，包括发烧、头痛、肌肉酸痛、背痛、淋巴结肿大、发冷和乏力等。
几天后，就会出现皮疹，通常从面部开始，然后扩散到身体的其他部位，主要是四肢。

◎ 皮疹最后会演变成丘疹和脓包，最后结痂脱落。
图片来源：CDC

虽然看起来比较可怕，可对大多数人来说，猴痘是一种自限性疾病。
这意味着，虽然没有特效药，但患者在发病两到四周后，会自动康复。
最后，天花疫苗针对猴痘大约有85%的有效性，可以很好地保护人们免受猴痘的侵害。
WHO就发现，在出现猴痘的国家，一些中青年人感染猴痘的风险可能更大，因为这些人在儿童时期没有接种过天花疫苗。
某些数据也可以印证猴痘与天花疫苗之间的关联。
非洲的猴痘病例在最近数十年出现激增。
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，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猴痘数量就增加了14倍。
在2000至2009年，刚果民主共和国报告了约1万例确诊或疑似猴痘病例，2010至2019年有1.8万例，2020年则报告了6000多例疑似病例。
造成这种增长的原因，往往被认为与1980年天花正式在全球被根除后，各国停止对儿童接种疫苗有关。
这种状况，被加州大学进化生物学教授史密斯（James O. Lloyd-Smith）将称为「生态位空缺」，并可能导致另一种感染的发病率上升。
在他看来：

「每种病原体都占据一个生态位，根除一种病原体会留下一个空位，有利于出现新的病原体来取代它。」

由此，我们大概可以勾勒出猴痘的样貌。

◎ 关于猴痘传播链的漫画。
图片来源：vishnuias

对于猴痘，我们应该保持关注，但大可不必对其本身如临大敌。
而比起这种疾病本身，疾病背后的文化问题，或许更值得我们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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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病的污名化
实际上，疾病从来不只是一种生理现象，它还具有社会和文化的维度。
面对一种疾病，人们往往会添加许多文化和社会含义。
对疾病的态度中，最常见的也许就是污名化现象。

◎ 焚烧麻风病人的插画。
图片来源：BRITISH LIBRARY

它往往会以对疾病的歧视、偏见以及回避等方式表现出来。
一般来讲，对疾病有两种潜在污名化方式：
一种跟疾病的外在表现有关。
在这次猴痘疫情中，人们很难不注意到新冠和猴痘症状上的一个明显差异：
猴痘会有外观上的表现。
很多人都担心，染上猴痘后，即使康复，也会留下满脸疤痕，让人毁容。
脸是人身上最具个体特征性的部分，也是社交中的第一焦点。
因此，相对于其他形式的身体扭曲，面部异常更难掩饰，也更可能引起特别的注意。
而且，相关研究也表明，在大脑神经系统中，有特定位置感知面部。

◎ 达芬奇的画作《蒙娜丽莎》。
图片来源：britannica

面部异常，可能被大脑识别为一种明确的疾病信号，从而引起本能性的厌恶和回避。
换言之，如果一种疾病会造成面部异常，那么它更难以掩藏，更容易被认出和厌恶，从而更容易引起污名化的倾向，而污名化则是人为的制造隔离的表现。
这种污名化在跟猴痘同属的近亲，天花病毒中就出现过。
天花时代，人们出于对天花的恐惧，也曾演变为一种文化现象。
例如，清朝的顺治皇帝在出痘时，就禁止百姓炒豆子。
还有的地方害怕玉米，因为玉米密密麻麻的颗粒，很像天花的脓包。
甚至有些人都不敢直呼天花的名字，而用其他代号称呼它，例如「斑点怪物」「最恐怖的死亡使者」。
而天花患者本身，不仅要承受生理上的痛苦，还面临着尊严的丧失。
他们以及家人很可能受到社区的排挤，在社会中遭到歧视和回避，成为异类，乃至有人因此死于饥饿。
会造成严重毁容的麻风病，则是另一个污名化的典型。
在各种文化中，人们不仅对麻风病人进行隔离和排挤，也一直未曾停止对其进行污名化，以至于「麻风病」这个名字，都成为排斥的同义词，甚至被用作诅咒词。
对疾病的另一种污名化方式，是标签化。
人们会将某种疾病跟其他社会、文化意义相关联。

◎ 在溯源上，一些专家认为欧洲的传播链跟西班牙的大加那利骄傲节集会有关，很多媒体在报道中也强调男同性恋感染的高风险性，WHO此前曾强调，要警惕对猴痘的污名化。
图片来源：healththoroughfare

比如在这次的猴痘爆发中，由于具体的传播链条尚未明确，以及人们的恐慌心理，对某些种族和同性恋者的歧视，就可能会借这个契机表现出来。
在《疾病的隐喻》一书中，美国作家苏珊·桑塔格（Susan Sontag）就特别留意到，这种对疾病的标签化现象：
疾病不只是疾病，它还有其他隐喻含义。
比如传统上，结核、病癌症等疾病，经常被视为因为道德上的缺陷而招致的惩罚。
而在18、19世纪的西方社会，结核病又跟浪漫主义文化思潮结合，成为忧郁和敏感的标志。
雪莱、肖邦、契诃夫、梭罗等文学家和艺术家死于肺结核的事实，更加强了结核病所象征的柔弱、细腻的审美风格，使其成为「艺术家之病」。
但桑塔格认为，结核病、艾滋病和癌症等疾病，都是纯粹的生理疾病，只应该从属于医学的范畴，而不应将一些社会含义强行附着在上面。
在我们身边，对疾病和身体特征贴标签、污名化的现象并不少见。
例如，对于肥胖，人们往往会会赋予它贪食、懒惰、无法自我的节制等负面含义。
多汗症和毛发过多等体征，如果出现在女性身上，会被视为有损女性气质。

◎ 定义什么是健康，什么是问题，是社会对身体进行规范的权力的体现。
图片来源：stock.xchng

通过贴标签的方式，对疾病和患者进行污名化的最常见体现，也许就是对艾滋病患者的歧视现象。
众所周知，艾滋病不会通过空气、飞沫、面对面交谈等方式发生传播，但人们的恐惧和偏见依然存在。
据统计，截至2009年，五分之一的美国人认为，只要共用一个水杯、与艾滋病阳性者在同一个泳池中游泳，或触摸马桶座圈，就会被传播艾滋病毒。
在阿拉巴马州和南卡罗来纳州监狱，艾滋病患者往往会与其他囚犯被隔离开来，他们经常被单独监禁，并且经常被给予特殊的臂章。
美国也长期存在对艾滋病患者的旅行禁令，直到2009年，禁令才得以解除，艾滋病患者才被允许进入美国。
可见，对艾滋病的回避，经常不是基于生理性的考虑，而是社会性的隔离。
在很多人的观念中，艾滋病仍具有一种耻辱的特性，是对不检点的生活方式的惩罚。

◎ 关于艾滋病歧视的漫画。
图片来源：redcarehmo

此外，在新冠疫情中，对于患者的污名化也屡见不鲜，对患者使用「毒王」「千里投毒」「小羊人」等侮辱性的称号的情况，也时有发生。
显然，这是一种通过舆论暴力来代替医学和科学的企图。
这表明，人类对抗疾病的历史，不仅是物质与科技进步的历史，更是与疾病的种种污名化的倾向相伴相生的历史。
在疾病问题上，人类不仅脆弱、所知甚少，还可能依然受到过去的未经反思的观念所支配。
或许猴痘最终能够得到控制，但人类始终要跟各种疾病、病菌共存。
只要对疾病的污名化依然存在，我们就很难做到理性、客观地看待疾病本身。
因此，在与疾病的斗争中，也许更危险的，是被污名化的疾病绑架，成为恐慌的奴隶。

参考资料
复旦通识·学人疫思｜蓝江：疫病与现代主体的诞生.澎湃新闻，2020-06-09 14
欧美出现罕见的猴痘疫情：我们应该担心吗？中国新闻网，2022-05-21.
尹烨.生命密码3：瘟疫传.中信出版社，2022-03-21.
So, Have You Heard About Monkeypox?.The Atlantic，2022-05-18.
A Narrative Review of Stigma Related to Infectious Disease Outbreaks: What Can Be Learned in the Face of the Covid-19 Pandemic?.frontiersin，2020-12-02.
Monkeypox outbreak most geographically widespread in half a century.DownToEarth，2022-05-20.
Monkeypox.WHO，2022-05-19.